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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.
从川中城的正门进入，是一条灰白色岩石铺就的宽五十米的笔直大道，道路看起来年代久远，已经在风雨和岁月里被抚摩出了细致而光滑的石面来。道路两边间行种植着高大的云栖榕。厚实的榕树枝繁叶茂绿茸茸的，又因为四季温润的气候而饱含了汁水鲜嫩得随时要滴出水来。
一直以来，川中城就因为是东西、南北四方连通的交通枢纽而闻名全大陆。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。
此时天刚擦黑，一路蜿蜒的风灯渐次亮起，映着好一片盛世繁华，檐角阶前处处都沐浴在温暖而迷人的淡橙色光芒里。临街的铺子里都是穿着各色谈吐各异的商家和客人，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的地方，却都各自安然热闹地做着自己的事情。
这是完全不同于天墉城上循规蹈矩仙风道骨却清泠冷冽的尘凡俗世，充斥着熙攘的热闹和人间烟火的气息。
“若喜欢，除妖之后，可在此游览。”陵越见陵端四处张望的样子，以为他是被未曾见过的红尘繁华吸引，就开口说。陵端终究还是少年心性。心中闪过这种念头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落。
陵端却微微皱起修长的眉毛，脸上笼着一层凝重。“师兄，我觉得此城诡异。”
“嗯？”
“城主向掌门师伯传书求救，说此地有妖怪连月肆虐，除之无法。若是如此，此间绝不该是这样一片升平的景象。”
“嗯。”
“而且我观城中百姓，望之似有死气，近看又没什么异常。欸，我的望气术……”还是修炼的不到家……
后半句没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，因为陵端转过头去，忽然看见陵越在笑。
天墉城里见过陵越笑的人屈指可数。而即使是总有特殊优待的陵端，也极少见到这样的笑。
不是礼貌的微笑，也不是漠然的冷笑，是那种单纯开怀的浅笑，这样笑起来的大师兄会露出两个很浅的酒窝，看起来有一点儿呆，但是又温暖又明亮。他喜欢看大师兄这样的笑。
“师…师兄，”一向自诩伶牙俐齿的陵端突然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，“你笑什么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原来陵端已经渐渐成长得心思缜密能独当一面了。这样很好，我很欣慰。
“师兄你笑话我是不是？这些师兄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吧。”
陵越收起笑意转移话题：“找间客栈住下，明天一早去拜访城主。”陵端在符箓、望气等道术的方面修炼比他精深多了，死气吗，哼，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妖孽作祟。
他缓缓睁开眼睛，惊醒了趴在床头和衣睡去人。
“佛爷，你醒啦。”嗓音沙哑、语调惊喜，熬得通红的眼睛显示着煎熬的内心。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是地动。佛爷你被埋在废墟里，好险救不出来。”齐铁嘴忙着扶人半坐起来，又从桌上倒杯尚温着的茶水，“知道佛爷心系长沙百姓，可是你下次千万不要这样犯险了。我会……我们会很担心的。”
他不说话，只是盯着齐铁嘴的手。那双平日里把玩卜钱八卦的双手，十根修长莹润的手指，全被纱布包缠着。
他还记得这次地动。
建国后不久，长沙城遭遇百年难见的地动。张启山亲临重灾现场慰问指挥，却让地动余波埋在一处坍塌的废墟里面。他被困了两天多，亲兵抬出来时业已昏迷。后来他才知道，齐铁嘴在现场不眠不休，甚至亲自动手搬挖废石朽木营救他。
他的表情越发凝峻，撇出一个讥诮的冷笑。
“原来是梦貘。可惜……”并指成剑刺向“齐铁嘴”的眉心。
可惜再如何逼真，说着“长沙地动”的老八，穿着陵端最爱的道袍站在天墉城的房间里，也终究只是梦幻之境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