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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1：故人已故（2）
张启山一直相信，以齐铁嘴的能力才智，远离了九门漩涡，远离了权力纷争，远离了命里带煞脾气又硬的自己，一定可以活得现世安稳，岁月宁静。
直到后来。他才恍然惊觉。
这不过是一场，九门神算亲手打造而他也贪其美好，甘愿沉溺、自欺欺人的骗局。
张启山接到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命令，要下一个如果可以选择，他一辈子也不想去的墓地。
那个时候，长沙城连月大丧，阖城缟素，血流漂橹的大清洗已经去了许多年，像石子投湖泛起一时涟漪，却终究归于讳莫如深的沉寂。长沙九门，也不过是寻常人家酒后闲言的话本传奇，淡如炊烟，袅袅远去。
那个时候——
二月红在北京经营着他的戏班，说是丫头年轻的时候，最喜欢这四九城，最喜欢听他唱戏，最喜欢平平淡淡。
老李金屋藏嫂，一门心思忙着教养儿子，张启山曾在街上远远看见过他一眼，倒是比年轻时候的阴笃郁深，看起来开朗了一些。
陈皮大约还是恨着的，恨张启山，恨二爷，恨九门，也恨无能为力的他自己，所以这些年，一门心思钻在深山老林里，钻在一个个斗墓里，音讯时断时续。
吴老狗最是乖觉，清洗的风声一过，就举家迁到杭州去了，平日里种花养草遛狗育儿，过得还算平顺。
老六被人打死的时候，张启山正在外省，还是老李帮着白姨给他收敛了尸身。
他跟霍七本就不熟，只听说嫁给了北京的高官。
当初长沙城里，留洋归来、风流倜傥、一表人才的解九爷，在大清洗的时候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，殚精竭虑夙夜忧思，终于叫头痛和吗啡拖垮了身子，现如今在杭州跟着老五养老。
那个时候，他拍着副官的肩膀说：“这次我不带你，是有别的任务给你。”是不希望咱俩都折在斗里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，“你带一批信得过的兄弟，到香港去，好好经营。将来有个万一，都是弟兄们的退路。”这是我能想到，你最好的退路。万一他日，我惨遭横死，记得清明忌日，给我挂炷青烟烧点儿冥钱。
张启山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自己吓唬自己，这次下墓，真的是凶险万分，十死无生。他带去的人和上峰派的好手，还有一些野路子招募的趟雷炮灰，一路上全都死光了。他最后拖着重伤勉强找到一条生门。
八十一道致命的寒光，他提到极限以避开它们对要害的攻击，顾不上其他部位被利箭和其上的倒刺刮下大片的皮肉。
最后一箭，竟然是子母箭！张启山人在半空，旧劲已卸，新气未生，无处借力，只能眼睁睁看那寒芒钻进胸前，随后重重摔进，甬道外的暗河里。
“…也是你命不该绝，你带的这铜镜，替你挡住了这一箭，不然……”他在一间寺庙里睁眼醒来，这里的老主持说，是挑水的小和尚发现的他。救他的老和尚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，张启山捧着那面嵌着半截铁箭、布满裂痕的铜鉴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
他突然，就什么都懂了、明白了。
齐家人的本命铜鉴，可不是喊着玩儿的。碎的，是镜子，丧的，是人命。
“佛爷，我知道你不信命，不过我跟你说，我们齐家推衍算卦，真的特别灵验厉害，我这只能算学了一点儿皮毛。传说有先祖修业精深，能破死劫，逆天改命呢！”
什么逆天改命，不过是一命换一命。
如此，当然是“…佛爷随身佩戴，消灾解难，逢凶化吉…”。
最后任凭那一口迟到十多年的郁结锈血，倾覆在脚下斑驳破碎。
那时长沙城里，一个军阀一个算子，一个指掌生杀一个口断祸福，吵吵闹闹、喝酒饮茶，也一起度过了许多年。
我曾以为同饮一壶酒便是兄弟，还以为同梦一浮生就是豪情。我以为护你一世无忧便无惧风雨，也以为守家国长存可莫问天命。
原来我的小八，死在了我的一厢情愿里。
而我连他的尸骨，都找不到。
找不到的，张启山知道。
齐铁嘴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。
九门齐八爷，看起来和和气气乐天知命比谁都好说话的人，心里面的骄傲不比任何人少半分。
他情愿张启山一辈子都活在他还逍遥世外的假象里。
他情愿张启山记忆里他永远都是神采飞扬洒脱快活的样子。
这一生，终究还是错过了。
他年盛筵，满座衣冠，再无相忆。
山河万里，故人已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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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张启山是张家人特点是长寿和显年轻，所以老当益壮